本文首发于故事号陈若鱼，作者是我
1
许悠悠要去见自己的未来婆婆了，她有些期待，又有点紧张。
她和男友王之南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王之南是个程序员，初次见到许悠悠，他竟然都紧张到手足无措，眼睛根本不敢看她。许悠悠第一次发现快三十岁的男人居然也可以这么纯情，她觉得有意思极了。
后来聊下去才知道，他恋爱经历果然很少。在此之前，他只有一个谈了一年的女朋友，名叫方晴。至于他们为什么分手，王之南只是简单地说了句，他们感情淡了，就不肯再多说别的了。
许悠悠向介绍人旁敲侧击地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方晴移情别恋，和别的男人跑了。对于已经分手的前任，并且还是在前任有过错的情况下，他还能够做到不说她的坏话，许悠悠对王之南好感大增。
两人开始谈恋爱，虽然王之南很少浪漫的举动，但是平常对她十分体贴，一起生活的这几个月，他家里家外的事情全都包了，一点活都不让她沾。老同学李嘉禾曾开玩笑说，王之南简直就是二十四孝男友，好得没了底线。
她不知不觉就爱上了这个相貌平平又寡言少语的憨厚胖子。彼此都是快三十岁的年纪，许悠悠有了和王之南结婚的念头。
李嘉禾劝她再慎重一点，王家家境不好，公公又早逝，家里只有一个婆婆，以后婆媳关系估计也成问题，再加上王之南工作一般，脑子也不活络，条件并不算多好，李嘉禾让她别急着结婚。
他开玩笑说许悠悠值得更好的，至少也不能比他差。
可是许悠悠自认情商智商平平，从小蜜罐子泡大的她缺乏对异性的手腕，像李嘉禾这样条件很好的高富帅，当朋友是一回事，当丈夫，她自认为HOLD不住。若不是有从高中一路同学到大学的情分，工作后又进了同一家公司，或许她和李嘉禾也不会有交集。对于李嘉禾的玩笑，她没有放在心上。
嫁给王之南这样的老实可靠又对她好的男人，过平淡温馨的小日子，才是她想要的那份妥帖安稳。
至于婆媳关系，她也担心过。不过她表舅是未来婆婆的老同事，表舅告诉她，未来婆婆前几年提前内退。内退前，是个和气好相处的胖阿姨，为人低调，在单位风评很好。她嫁过去，婆媳关系应该不会难处。虽然这样，许悠悠还是有些忐忑。
所以当王之南第一次向她求婚时，她立刻提出想先去见见未来的婆婆。
王之南一开始有些犹豫，他说王妈妈这两年越发信佛，喜欢清静，不爱被人打扰。
信佛，喜欢清静，许悠悠脑海里顿时勾勒出一个慈眉善目又不多事的胖乎乎老太太形象。
许悠悠笑了：“可是我们以后是一家人呀，总是要相处的。”王之南揉了揉她的头发，望着她目光幽远：“你说得也对。”
见面的日子确定后，许悠悠就开始忙碌起来。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许悠悠满心欢喜地又是准备礼物，又是特意换了个温婉可人的造型，为的就是给未来的婆婆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是她的满腔热忱很快就被冰水浇了个透。
2
到了上门那天，王之南带她回家，门刚打开，一股浓重的烟雾混杂着檀香的味道就扑了出来。她忍不住后退几步，呛咳出声。
“怎么了，有什么烧着了吗？”她忍不住问。
王之南对此显然习以为常：“是我妈在烧香，进来吧。”漫不经心地向她解释后，王之南转头朝里面喊：“妈，我带悠悠回来了。”
许悠悠这才注意到，客厅的一角，一个清瘦单薄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念经。
她脑袋里划过一丝疑问，表舅不是说王妈妈长得比较富态吗？来不及多想，许悠悠赶紧上前，乖巧地端起笑脸打招呼：“阿姨好！”
烟雾缭绕中，王妈妈眼皮都没抬一下，蜡黄寡淡的脸向下耷拉着，神情肃穆得就像面前那尊地藏菩萨，嘴里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
直到许悠悠感觉自己笑容快要僵硬了，王妈妈这才站起身，仿佛刚看见她似的，面无表情，语气淡淡：“你来啦。”一点也没有见到未来儿媳时的热情。
许悠悠的心不由地凉了半截，更让她糟心的还在后面。
吃饭的时间到了，饭菜摆上桌，许悠悠傻眼了：一盘发黄的炒青菜，一盆白水煮土豆，加上一碗清汤寡水的丝瓜汤，就是午饭的全部内容。
许悠悠是肉食动物，这一桌喂兔子般的饭菜，她实在难以下咽，更何况，她心里还有一丝被轻视的委屈。胡乱扒拉了两口，她放下了筷子。
王妈妈见状，还假惺惺地问：“小姑娘吃不惯吧？我是吃长素的，我们家初一十五，都要吃素。”
今天正是十五，听了这个解释，许悠悠稍感安慰。她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阿姨，偶尔吃素，也正好减减肥。”
王妈妈扫了许悠悠一眼，绷着一张脸，说出的话一点都不客气：“这可不是偶尔，你嫁过来，也是这个规矩，早晚都要习惯的。”
这话硬邦邦地砸过来，许悠悠委屈极了，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堵得厉害。王之南担忧地瞥了一眼许悠悠，重重地放下碗筷，脸上布满了乌云：“妈，你这是干嘛？悠悠是我认定的女朋友，你再这样，要吓跑她啦！”
王妈妈不自在地避开王之南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
从王家出来后，王之南赶紧对许悠悠保证，会和王妈妈好好沟通，一定不让许悠悠为难。
男友的态度总算让她好受很多，不过她还是想不通，自己各方面条件都比王之南好了一大截，和王妈妈也是无冤无仇第一次见面，自己对王妈妈的态度也一直很礼貌，可是王妈妈为什么一开始就对她这样，不是说她和气好相处吗？这算哪门子好相处？！
3
不知道王之南怎么和王妈妈说的，过了两个星期，王妈妈居然主动打电话给许悠悠：她约许悠悠去本地最有名的天水寺拜佛。
虽然许悠悠对拜佛并不感兴趣，可是未来的婆婆主动递了梯子，她不能不就着台阶下。
拜佛那天，许悠悠特意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服，也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就下了楼。王之南开了车载着王妈妈在楼下等她。
今天王妈妈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一见她，居然笑着和她打招呼。看来私底下王之南应该没少做王妈妈的思想工作。
一路上许悠悠和王妈妈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虽然不是特别热络，可是好歹还算融洽。许悠悠原本忐忑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些。
刚到天水寺外，王之南就接到公司电话，说要加班。那时候许悠悠正挽着王妈妈的手臂往天水寺门里走，许悠悠见状，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没关系，你去吧，我陪着阿姨就行。”
王妈妈微笑着站在一旁，不说话。
眼见王之南的车子驶出视野，王妈妈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她面无表情地从许悠悠臂弯中抽出手，冷冷地盯着许悠悠：“小姑娘，和我儿子分手吧。你不适合我儿子，我不会同意你嫁进来的。”
这变脸速度之快，让许悠悠有些懵。她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阿姨，我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吗？”
王妈妈脸罩寒霜：“你没什么不好，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你。你就算勉强嫁进来，我也不会对你好的。”
第一次被人这样莫名其妙地讨厌，对方还可能是未来的婆婆，许悠悠感到十分不解，心里更是一万个委屈。她很想立刻掉头就走，可是想到王之南为了这次的见面，私下里或许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她就没办法一走了之。
她颤抖着声音问：“阿姨，我能知道原因吗？我和之南十分相爱，我不愿意轻易放弃这段感情。”
谁知王妈妈听了这话，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语气又急又快：“没什么原因，我就是讨厌你，你说你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条件又不差，干嘛非得死皮赖脸地贴着我儿子呢？你难道找不到别的男人了吗？”
许悠悠惊呆了，一时间竟然不知作何反应。
或许是见许悠悠没有回应，她话锋一转，居然泪流满面地哀求起来：“算阿姨求你了，你就离开之南吧！你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离开他吧！好不好？”说着居然作势要给许悠悠跪下。
许悠悠吓坏了，赶紧将王妈妈扶住，可是王妈妈还在不住地哀求，看见周围的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她只好假装答应王妈妈离开王之南，王妈妈这才放过她。
回去以后，她试探着和王之南说了王妈妈在天水寺的异常举动，王之南阴着脸不发一言。
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我妈前几年受了点刺激，情绪一激动就会胡言乱语，你放心，我会好好和她沟通的。我妈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障碍。”
王之南的眼睛黑沉沉的，仿佛暴风雨前的大海。许悠悠不知为什么心里很慌，她总觉得，王妈妈和王之南，有什么秘密瞒着她，她打算找机会弄个清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周后的周日下午，许悠悠开车从隔壁市出差回来，却在清越山的山脚处碰见了王妈妈。她刚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她手里拿着一大捆黄表纸和香，正朝山上走去。
清越山在X市的市郊，风景一般，偶尔有三三两两的驴友去这里徒步爬山。山上也就一个冷冷清清的小庙，那小庙香火不旺，要不是王之南带许悠悠去过这里爬山，许悠悠还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
难道王妈妈去那里拜佛？这个时间点，又孤身一人，许悠悠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许悠悠将车停好，远远地跟了上去。
……
4
从清越山回来后，许悠悠瞒着王之南，火速向单位辞了职。一周后，趁着王之南去上班，许悠悠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打车赶往火车站。
许悠悠刚下车，还没走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许悠悠面色苍白地回头，是王之南。
明晃晃的阳光笼罩在王之南身上，许悠悠却感到了逼人的寒气。他依靠在车旁，微笑地看着许悠悠，平静的语气里藏着莫名的危险：“悠悠，去哪呢？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要不是我在邮箱里发现你的订票信息，说不准我回家才发现人去楼空呢！”
许悠悠这才发现自己的大意，王之南知道自己的邮箱密码，还曾经用手机上的qq邮箱帮她收过两次信。难道他一直监视着自己的邮件往来？
冷汗一层层地从许悠悠后背冒了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去……出个差。”
王之南皱起了眉，他笑着摇摇头：“可是我怎么听说你辞职了呢？说吧，为什么要离开我？”
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边不动声色地伸手进外套口袋，那里有她的手机，一边和王之南说话分散他的注意：“之南，我们分手吧。你妈妈很不喜欢我，我嫁给你，也不会幸福的。我本想悄悄离开，可是还是被你发现了。”
王之南悲伤地看着许悠悠：“就因为这样，你就要离开我？我不是已经在和我妈妈沟通了吗？再说，和你结婚的是我啊！”
许悠悠摇头:“没用的，我做什么你妈妈都不会喜欢我，与其结婚后你夹在我们之间痛苦，不如现在早点分手。”
王之南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你真的决定了？”
许悠悠点头，王之南脸色黯然：“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决定。”
许悠悠心头一松，转身就想走。
王之南却上前拦在了许悠悠面前：“悠悠，让我再抱你最后一次吧！”
也许是他心碎的表情太过明显，许悠悠有了一瞬间的心软。
趁着许悠悠愣神的当口，王之南紧紧抱住了许悠悠，不知为什么，许悠悠竟然感觉头晕目眩起来。
她心头警铃大作，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只能眼睁睁地任由王之南拥着自己上了车。
趁着自己还有意识，她连连按动口袋里的手机电源，启动了手机的紧急求助功能，然后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5
当许悠悠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捆得死死的，躺在一片树林里。王之南正背对着她望着面前一颗梨树发呆。她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脱绑缚着她的绳索，不过庆幸的是，她发现自己的手机还在口袋里。
听见许悠悠弄出的动静，王之南转过头，笑意森然：“醒啦？”许悠悠惊恐地看着他：“王之南，你要干什么？”
王之南在许悠悠身旁蹲下来，轻拍着她的脸颊，却答非所问：“悠悠，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是因为某个男人吗？
许悠悠不可思议地看着王之南：“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王之南，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王之南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幽黑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情绪：“不是吗？那为什么离开也要偷偷摸摸，不敢让我知道？还骗我说去出差？不要说因为我妈妈不喜欢你，这个借口，太蹩脚！漂亮女人都爱骗人，方晴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说到最后，他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许悠悠浑身的冷汗“唰”地冒出来，她疯狂转动大脑，思索着可以取信眼前男人的理由。
王之南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地上的蚂蚁：“悠悠，最好别想着骗我。你知道吗？我前女友方晴，也老是骗我，你猜她最后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王之南停了下来，玩味地看着许悠悠刷白的脸色，然后转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梨树上，语气轻柔仿若情人节的呢喃，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她最后就躺在那棵梨树下，第二年，那一树梨花开得真美啊！”
许悠悠头皮都炸了，牙齿不由自主地打着架。她恐惧地望着王之南，尽管早就有了这方面的猜测，可是真正亲耳听到王之南证实，她还是无比震惊。
王之南欣赏着她的恐惧，面色温柔地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庞：“不要怕啊，悠悠，你长着这样一张让我喜欢的脸，只要你乖乖的听话，不要离开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许悠悠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疯狂挣扎着，她只想赶快逃离眼前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
正当她陷入绝望的时候，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王之南软软地倒在了自己面前。
一个警察举着警棍站在王之南身后。剩余的警察一拥而上，将王之南制服。
老同学李嘉禾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脸上的担忧一览无余：“悠悠，你怎么样了？”
许悠悠浑身发抖，根本说不出话来。李嘉禾珍重地将她搂进怀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6
直到过去好长一段时间，许悠悠才有勇气回忆这段噩梦般的经历。
她之所以那么迫切地想要逃走，是因为那天在清越山，她窥破了王家母子的秘密。
那天，她跟着王妈妈进山，哪知王妈妈并没有去那个小庙拜佛，而是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僻静的空地开始烧纸。一边烧纸还一边念诵着超度亡灵的经文，她说希望方晴早点往生极乐，投个好胎 。她还说王之南对不起方晴，王家也对不起方晴……
在王妈妈絮絮叨叨的话语中，她整理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王之南很爱前女友方晴，可是方晴劈腿，被王之南发现，王之南将她杀害分尸。
因为方晴父母早就意外去世，她和亲戚间的关系也很淡。所以一直没人发现这件事。
王妈妈偶然发现爱子杀人的事实，却又不忍心将爱子送入监狱，这些年来，王妈妈一直饱受良心谴责。这样的心理重压下，她吃不好，睡不好，工作也做不了。只好提前内退，全部心神都寄托于拜佛超度，以减轻罪孽。原本富态的她也在几年时间内迅速消瘦。
后来王之南交了新女友许悠悠，她一开始还很高兴，后来偶然发现许悠悠长得十分像王之南前女友，她深知王之南对前女友爱恨交织的矛盾情感，担心王之南对许悠悠不利，拼命想办法赶走许悠悠。
许悠悠突然想起她之前忽略的许多细节，王妈妈供奉的地藏菩萨，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在民间传说中，都是和超度亡灵有关的。
从清越山回来后，许悠悠就开始计划着逃走。为了以防万一，她将手机的SOS紧急求助联系人设置成了老同学李嘉禾。
许悠悠的手机有SOS紧急求助功能，连续按下五次电源键，系统将发送附带位置信息的求助短信至紧急联系人手机上。
李嘉禾还不放心，让她开启了手机的亲情守护功能。通过这个功能李嘉禾可以查看许悠悠手机的位置及行动轨迹。
果然，这些措施在关键时刻救了她。
7
得知王之南被判无期徒刑时，李嘉禾正陪着许悠悠在精神病院看望王妈妈。王之南被抓起来后，王妈妈的精神支柱垮了，彻底疯了。
王家亲戚将王妈妈送进了精神病院。许悠悠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望王妈妈一次，毋庸置疑，王妈妈是个善良的女人。可是这点善良终究敌不过爱子的自私。
或许，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对她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从精神病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霞满天，道路两旁的杏花开得热烈。李嘉禾在夕阳的余晖中牵起了许悠悠的手,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悠悠，你挑男人的眼光实在差劲，不如你别挑了，考虑考虑我怎样？”
许悠悠的轻笑声在晚风中飘荡：“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