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佛教艺术史上，诞生了无数杰出的大师，而十世噶玛巴却英多杰(1604～1674年)无疑是其中最为突出的艺术大师之一。这幅玛尔巴丝绢唐卡，就是一幅却英多杰唐卡的代表作品，也充分展现了却英多杰绘画风格中汉风和禅意的鲜明特点。

唐卡画面中央所绘为西藏噶举派鼻祖玛尔巴大师，他盘坐在一个自然的山洞外，双足于身前相触，宝蓝色的山石围成一个半圆形轮廓，宛若主尊的身光一般。五官描绘简单而抽象，展现了却英多杰唐卡中人物面相标志性的共同特征。身穿深灰色的长袍，袍服的领口露出白色的衣领，腰间系一条浅蓝色的腰带，脚下穿一双白底的黑色布鞋。右手握着一只犀角状的杯子，举过右肩，左手藏于左侧的衣袍之内。从主尊的形貌、衣着及举止来看，表现的完全是一位古代中原地区的隐士形象，若不是脖子上挂着一串黑色的佛珠，我们很难将他与一代密教大师联系起来。

玛尔巴的左侧是一个女子，此女子表现的应为玛尔巴的妻子达麦玛（无常母）。玛尔巴的右前方又绘一青年，这位青年应为玛尔巴的弟子米拉日巴；也有认为是玛尔巴的儿子，但这一看法似有不妥，因为玛尔巴共有7子，仅表现其中之一，与理不符。饶有趣味的是，在中心人物的周围及下方，还描绘了一些动物和景物。值得注意的是，在这组人物和景物的中间偏右位置，还有一行半金汁书写的藏文题记，汉译大意为：“此幅具有精神内涵的绘画是德高望重的却英多杰送给他的亲密弟子昆都桑波的。”由此而知此幅唐卡是却英多杰亲手绘制的重要作品。 在唐卡的上方天界，也绘有三组人物，其中一组居于上方中央，其他两组位于中央一组的右下和左下方，呈左右对称分布。这三组画面都与玛尔巴的求法经历相关，展现了玛尔巴教法的来源与传承关系。

从画面表现可见，这幅唐卡描绘的内容都与玛尔巴有关，既表现了玛尔巴瑜伽士形象和修学风范，又表现了他的求法经历和教法传承。玛尔巴(1012～1097年)，本名却吉罗追，是藏传佛教噶举派创始人和著名的译经大师。12岁时从鲁杰巴勤学书法和藏文拼读，15岁时至牛古垅寺从卓弥·释迦意希学梵语。后变卖家产，多次赴印度、尼泊尔，从那诺巴、古古日巴、麦哲巴等诸师学习密法。在其修学经历中，那诺巴对其影响最大，前后师事达10余年之久，尽得其法，最终成为那诺巴的衣钵传人。回到西藏后，玛尔巴以洛扎的卓窝垅为居地，授徒传法。门下弟子其中著名的有俄敦·却吉多吉、楚敦·旺安、麦敦·村波索南坚赞和米拉日巴，号称“四大柱”。他一生未出家，为在家瑜伽士，娶有妻子，生有7子。

由上可见，这幅唐卡表现的内容是相当丰富的，在不大的画面上总共绘有11个不同的人物和13个不同的动物，以及众多的花、草、树木、岩石、沼泽等自然景物。这些内容在一般的西藏唐卡上是很少见到的，尤其是众多动物和景物的加入极为罕见。在画面布局上，它虽然采取了西藏唐卡最为流行的三坛式构图，而局部描绘则采取了自由活泼、灵活多变的表现形式；此幅唐卡在风格上无疑亦可归为“汉式风格”或“汉风唐卡”，这是目前汉藏和中外学者对却英多杰唐卡风格的一致看法。

透过汉地风格的外在形式进一步分析，我们还能看到更深层次的思想文化的影响，那就是中原禅文化的影响。

在此幅唐卡上，却英多杰就非常鲜明而突出地表现了他的禅学思想和理念。其中，最为突出的表现是画面上的人物和动物吃喝的情景。对于却英多杰唐卡上出现这样的情景，许多人不明其意，作出种种错误的推测。如美国人卡尔就认为这些强调食物和吃喝的艺术表现，缘于却英多吉曾经逃难挨饿的经历。这显然是非常肤浅的看法，完全低估和抹杀了作品高深的立意和品格，也暴露了西方人对中国传统文化认识上的欠缺。

据史料记载，却英多杰于1645年离开西藏，避难于云南丽江木府，直到1673年（据《五世达赖喇嘛传》记载）回到他的祖庙—西藏楚布寺，在云南丽江木府生活了29年。从这段中原地区的生活经历来看，却英多杰的唐卡风格受到中原艺术的影响，乃至受到中原禅宗思想的影响，都是不难理解的，因为丽江深厚的历史文化和佛教禅宗文化足以为他提供丰富的艺术涵养。却英多杰创作的大多数唐卡作品在中原地区并无固定的范本，而有些即使有本也进行了极大的改造。显而易见，他的作品带有极大的创造性，其创造性不仅体现于对西藏唐卡传统形式与风格的突破上，而且也表现在对中原绘画传统形式与风格的突破上。

综上所述，玛尔巴唐卡的艺术特点和价值可以归纳为如下四个方面：其一，这是一幅出自却英多杰亲手绘制的唐卡，唐卡画面上留有却英多杰亲手书写的题记，对于研究却英多杰唐卡艺术具有标型器的重要价值。其二，此幅唐卡风格独特，既具中原地区传统绘画特点，又体现了中原地区禅画艺术特色，对于研究却英多杰在云南丽江的宗教和文化生活，所受中原文化的影响，以及当时汉藏文化艺术的交流与融合具有重要意义。其三，禅意表现是此幅唐卡的最大特点，也是却英多杰所有唐卡作品的共同特点，这一表现不仅在西藏唐卡上罕见，在中原绘画乃至中原佛教绘画上亦不多见（中原佛教绘画少有如此直白地表现禅理和禅机）。这一突出特点值得学界特别关注和深入探讨。其四，却英多杰在旧噶玛噶智派绘画基础上，开拓创新，大量融入中原艺术元素，并大胆引入中原禅宗思想理念，开创了新的唐卡艺术风范，展现了他在绘画艺术上的创造能力和杰出成就，从而也奠定了他在西藏绘画艺术史上的重要地位。

总之，这是一幅伟大的艺术作品，具有历史、文化、艺术、审美和宗教多方面文化和研究价值，尤其在艺术意趣和表现手法上，堪与中原地区清初四僧（石涛、八大山人、髡残和弘仁）的作品相媲美，值得大家特别关注和期盼。

原文作者：黄春和

原文来源：《收藏家》2016年11月刊《丽水山中凡圣聚 且食且饮禅味浓——十世噶玛巴却英多杰绘玛尔巴丝绢唐卡赏析》

（因篇幅限制，原文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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