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工作结束，已近六点，太阳已经西沉。但是，距离吃晚饭，尚有一个小时。主人说，陪我到街上走一走。我说，陪我去五明佛学院，如何？最近因为疫情，佛学院暂停对外开放。但是，主人和佛学院主管相熟，一番电话，藏语，我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挂了电话，主人说，没有问题，现在就出发。
从县城出发，驱车十公里，即到了五明佛学院。院长身体有恙，到外地治病去了，接待我们的是佛学院主管。
主管年龄大了，大概四十上下，是佛学院的“二把手”，院长离开佛学院期间，院务工作由主管主持。主管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他是甘孜人。他带我们边参观，边讲解，偶尔，我也会和他交流一下，比如佛学院有多少学员、有多少老师、经费来源、开设哪些课程、学制、学员成绩考核、饮食规制，等等，等等，他一一作答。
参观完毕，正欲离开时，我突然想起来，问他，教学中有没有辩经的环节。他笑了笑，说：“您今天运气好。”他手往下方一指：“他们正在辩经。”
辩经指的是按照因明学体系的逻辑推理方式，辩论佛教教义的学习课程。藏语称“村尼作巴”，意为“法相”，是藏传佛教喇嘛攻读显宗经典的必经方式。多在寺院内空旷之地、树荫下进行。
我在书上看到过，辩经有一对一，又称对辩，藏语称“作朗”。辩者二人，其中一方提问，另一方回答，且不许反问；告一段落后再反过来，直至一人无法问出。还有一对多，又称立宗辩，藏语称“当贾狭”。辩者无人数限制，立宗人自立一说，待人辩驳，多坐于地上，只可回答不可反问；问难者称“达赛当堪”，即“试问真意者”，不断提出问题，有时一人提问，有时数人提问，被提问者无反问机会。立宗辩过程中问难者可高声怪叫，也可鼓掌助威，舞动念珠、拉袍撩衣、来回踱步，也可用手抚拍对方身体等做各种奚落对方的动作。凡当答者被问倒时，周围观看者会大声嘘倒台，辩者要除下黄帽，直至下次辩倒问方时方能重新佩冠。
主管领我走到广场边，他用手指着在广场上和树荫下正在激烈辩经的师生说：“右边两组是老师，其他几组都是学员。”我问：“他们正在进行立宗辩？”他说：“是的。”
见此情景，我想起了仓央嘉措。藏历十月二十五日，燃灯节那天，仓央嘉措被迎请登临无畏雄狮宝座。他的活佛身份正式在色拉寺与哲蚌寺两大寺院公布。五世达赖已于水狗年圆寂，而仓央嘉措被确认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六世达赖喇嘛——罗桑仁钦·仓央嘉措。初进布达拉宫，仓央嘉措在那里度过了三年近乎幽闭的生活。布达拉宫终年不变的冷寂，除了每日必不可少的学经、辩经，唯一与风花雪月接近的便是写诗与起舞。据史书记载，仓央嘉措智慧过人，是辩经高手。
其实，古代的书院教学也有类似于藏传佛教的“辩经”环节。只是时代变了，如今的学校教育都抛弃了“辩经”这种非常好的教育方式。看着两组老师倾情投入的辩经场面，我想，如果我们大学里的老师能够如此交流学问探究真理，我们的大学教育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状况呢？毋庸置疑，大学一定会大师辈出。同理，如果学生和老师能够放下“师道尊严”转为平等地探讨学问，大学里也肯定会人才辈出。
所以，我非常想建议各层级的学校，尤其是大学的校长能够到佛学院看看老师和学员的辩经场面。若能如此，我相信，对他们的办学，一定大有裨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