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琳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文殊原村这棵古树勃发新的枝条——成立首家村级文史研究会。北山小学，我工作蹲点的学校，就在文殊原村。研究会的办公室就立于小学。不由得心生疑窦：一个村，为何能挂上文史研究会的大名。过了两三日，恰逢下乡，午间时分，见门房的续大爷正在晒暖阳，禁不住绕过去，向其了解详情。
老人见我寻根究底的痴迷样子，便打开了话匣子：“文殊庙里塑过一尊泥包铁文殊像，两米余高，大跃进时期，砸得当废铁卖了，重达六百多斤，每斤三分钱，村里得了十八元。旧学堂所在的地方原是东岳庙，塑像众多，都捣毁了，壁画也铲除了。”语气里不无惋惜之情。询问村里可有保存好的古院子，“好几幢三、五进的古院落呢，都坍塌得不甚好了。”聆听着，一颗好古的心，早已按捺不住急切探访的冲动……生养我的村庄和客居的古镇，都离文殊原村不甚远。文殊原村和周宿村，镶嵌在绵延起伏的同一道的山脉。幼时听说过村名，四十余年，我都不曾猜想该村名字的寓意。“文殊原”“文殊菩萨”直到这一刻，才幡然醒悟：天啊，我怎么从来都没想过呢，真够愚钝的。
任校长知我喜欢寻古探幽，找了一位本村的女职员，一同前往。学校背后，通往河底村大道，出瓮门，只见右侧断墙颓壁，有几丛荆棘拦赌着门，托拽开一角而入。嗬！好大的一幢院落。这里是旧学堂，过去是一所完全中学呢。旧庙改造，塑像都推倒，平车推着倒沟里了。“最近村里要收回这里了，对！刚才遇见了拉着荆棘丛的人，便是这里的主人，前几年卖给他了。”院里，荒草、砖头一片狼藉，显然废置好些年了。挨个房屋看看，办公室的泥火炉，教室的黑板茕茕孑立。在一堆废砖头里，赫然有两三块破损的古花砖，房屋正脊或墙脊上的那种镂空的装饰性的墙砖，纹饰像菊花又像一种松果。第一次见这种花形，有点惊喜，迅速拍照留存。这点微小的喜悦，算是前奏曲，接下来惊喜连连：面阔三间的窑洞，无梁殿式。前后拱拱相应，旁开长拱相连。去年冬天，在水头高庙巷，曾见过这种形式的建筑，当时屋里黑，有改造的地方，只是听同行的老师讲解，认知懵懂。这次我真正明晓其形式特点了。在一座檩悬椽倾的废墟上，又发现几块同样的花砖，不经意间，发现坍塌的壁后，竟藏着大殿，面阔一间，十分宽敞高大，高处的木质窗棂尚在。搀扶着进入，欢喜至极。券洞式，四间窑洞十字交合，屋顶形成十字穹顶。这种建筑样式，平生初见，蛮兴奋的。后来见过襄汾汾城的钟楼，这种券洞结构，不觉稀奇了。后壁，绘花鸟六扇屏，下部和左上角被铲除。我们仔细观赏着一幅幅美丽的图景：锦鸡玉兰，碧叶红荷，喜鹊登梅，绿柳飘拂、雨燕翩飞等。左右两壁，绘插屏壁画：虎卧松间，龙腾云雾。海浪、云雾、山石、古松、龙吟虎啸，跃然壁间。壁画下边一部分，已被铲除破坏，露出青砖，但剩余的壁画，可清晰断定，是插屏座的样式。殿中间砌水泥池子，左右券洞砌石栏，顿刻想起续大爷讲过，村民曾盘算在这里养猪，好像没养成。庆幸未果，否则，这里的壁画将破坏殆尽。伫立大殿中，旋转手机录制视频，以保存。第一次在小山村遇见“惊心动魄”的古迹，心湖激起层层浪花……一遍遍地感叹着“怪不得村里成立文史研究会呢！”
折回的路上，女向导念叨着村中央曾有泮池，现已填平，新修一座照壁。大概是求救风水先生指点迷津，弥补风水。“哦，新照壁‘百福图’，有印象。去年腊月，我一个人在村里转了转。”女向导还讲，风水都流到人家河底村了，自从填了泮池，村里人们再没有前些年富裕了，没好活计干了。“古人曰：水，财也。肯定有些道理的！”
不想给人家添麻烦，让人家忙去了。往日下乡，我对村里地貌多少有一点模糊的印象。我和任校长径直走向村中央。遇一通古文字影壁，由三十六块方砖拼接，面呈方形，镌刻文字，字迹漫漶、斑驳，其中不多的几个字还依稀可辨认。如第二列的“无或谕”，最后一列的“对越上帝审”，但弄不懂其意。“百福壁”处的右侧，赭红色的瓮门赫然眼前，续大爷讲过这座门楼上曾立一尊塑像，泥包真人骨。见旁边院落里有妇人闲坐，我们寻去，探个究竟。老妪讲，她幼时听说过，有女人坐化在此。那时人们砸破塑像，发现有妇人骨。询问文殊庙，她说，早拆了。原址何处，说不清。继续前行，回望瓮门，门匾漫漶无迹。村中有大沟壑，周围砌石围栏。沿着围栏而行，只见村边一株粗壮的古树，紧邻宏大的沟壑边，主干裹着红布，树枝稀疏，猜是一株老槐树，应是树神吧。
按续大爷所讲，寻访一座五进院落，未果。我们寻见一座三进院落，大门仿木结构的斗拱垂花门楼、墀头、匾额（“凝辉”“居仁”）、抱鼓石尚存，虽有些破损，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当年的恢弘气势，一株千年龙爪槐侧身探出墙外，静寂着，独守着，仿佛一种无声的哭诉。门楼上的博古图、八仙图、凤戏牡丹、鱼戏莲叶间、鹿鹤同春、缠枝花卉等，无不栩栩如生。凝望着这些精致的雕花，不由得遥想主人当年盛着的吉庆有余、诗礼簪缨、松苍竹茂、瓜瓞连绵的无限美意……
下乡归来，第一件事急匆匆地寻找《灵石县志》（明万历廿九年版）阅读。采撷浪花“文殊原在县西二十里，相传文殊菩萨坐化于此，故名。”“文殊原三教庙。”“圣松树，在文殊原村，高四丈余，相传文殊菩萨坐化于此。”那棵裹着红布的神树，莫不就是圣松树吧？三教庙在哪里，是旧学堂那里吗？文殊菩萨像，文殊庙可曾留下图像影志？文字影壁到底什么内容？无穷无尽的问号，常在脑海回旋。问得文殊原村里最好古的一位老先生，便渴望拜访，欲获得无穷的奇闻轶事，无尽的图片影像。诸事耽搁，未能成行，冒昧而去，又感唐突。今日涂抹稚拙文字，抛砖引玉，寻觅好古人群共同将目光聚焦古村落：文殊原，也祈愿这所首家村级文史研究会早开花，早结果……
来源：文化在看v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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